工程违约金：结算清单中的“隐形账目”如何界定？

　　在建设工程领域，工程结算作为项目收尾的核心环节，不仅涉及合同价款、变更签证等显性费用，更因违约行为产生的违约金条款引发大量争议。违约金是否应纳入工程结算范围?这一问题的答案直接影响发承包双方的经济利益分配，更关乎合同履约的公平性与法律效力的实现。本文将从法律框架、合同约定、违约金性质三个维度，结合典型案例与司法实践，解析工程违约金在结算中的法律定位。

　　一、法律框架：违约金性质的双重属性与结算逻辑

　　根据《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》第五百八十五条，违约金具有“补偿性为主、惩罚性为辅”的双重属性。补偿性违约金旨在弥补守约方因违约行为遭受的实际损失，其金额通常与损失范围相当;惩罚性违约金则侧重于制裁违约行为，金额可能远超实际损失。这一法律定位直接决定了违约金与工程结算的关联性：

　　补偿性违约金：结算的天然组成部分

　　若违约金条款明确约定“因工期延误导致发包方额外租赁设备的费用，由承包方按日支付违约金”，此类条款直接关联实际损失，违约金本质上是损失赔偿的预估。根据《建设工程施工合同(示范文本)》(GF-2017-0201)通用条款第19.3条，此类违约金应纳入结算流程，作为发包方索赔的合法依据。例如，在某商业综合体项目中，承包方因材料供应延迟导致工期延误60天，合同约定违约金为每日合同总价的0.1%。法院审理时认定，该违约金条款符合补偿性特征，且发包方已提供租赁设备费用凭证，最终判决违约金计入结算总价。

　　惩罚性违约金：结算的例外情形

　　若合同约定“承包方逾期竣工超过30日，需支付合同总价20%的违约金”，且未明确损失计算方式，此类条款可能被认定为惩罚性。根据《民法典》第五百八十五条第二款，若违约金过分高于实际损失(通常超过损失的30%)，违约方可请求法院或仲裁机构予以调减。此时，违约金是否纳入结算需分两步判断：

　　调减前：违约金作为独立债权，不直接纳入结算;

　　调减后：若法院将违约金调整至与实际损失相当，则调整后的金额可纳入结算。例如，在某高速公路项目中，承包方因管理不善导致工期延误120天，合同约定违约金为合同总价的15%。发包方主张全额违约金，但法院经审理认定实际损失仅为合同总价的5%，最终判决按5%计入结算。

　　二、合同约定：契约自由与结算效力的博弈

　　合同作为双方意思自治的载体，其关于违约金的约定是结算处理的首要依据。实践中，合同条款的表述差异直接影响结算结果：

　　明确约定纳入结算

　　若合同明确约定“违约金作为工程价款的调整项，在最终结算时一并支付”，此类条款具有法律效力，双方应严格履行。例如，在某医院迁建项目中，合同通用条款第19.4条载明：“承包方未按期提交竣工资料的，每逾期一日支付合同总价0.05%的违约金，该违约金在结算时从工程款中扣除。”项目结算时，承包方因资料延迟提交被扣减违约金12万元，法院最终支持发包方主张，认定合同条款有效。

　　未约定或约定模糊

　　若合同未明确违约金是否纳入结算，或仅约定“违约方承担违约责任”等模糊表述，司法实践中存在两种处理路径：

　　推定纳入结算：部分法院认为，工程结算的本质是清理合同债权债务，违约金作为违约责任的承担方式，理应纳入结算范围。例如，在某住宅小区项目中，合同未明确违约金结算方式，但承包方因质量缺陷被处罚违约金8万元。法院审理时认为，违约金属于合同价款的调整事项，最终判决在结算总价中扣除。

　　推定不纳入结算：另一部分法院则强调，违约金与工程价款性质不同，若合同未明确约定，不应强制纳入结算。例如，在某市政道路项目中，合同仅约定“承包方逾期竣工需支付违约金”，但未说明结算方式。发包方主张在结算中扣除违约金，但法院以“合同无明确约定”为由驳回诉求。

　　三、司法实践：类型化案件的裁判规则

　　通过对近三年工程违约金纠纷案件的梳理，法院裁判呈现以下类型化特征：

　　工期延误类违约金

　　此类案件占比最高，法院通常重点审查：

　　违约金是否与实际损失相关(如发包方因延期交付产生的租金、违约金等);

　　承包方是否提出调减请求及证据(如不可抗力、发包方过错等)。

　　例如，在某数据中心项目中，承包方因极端天气导致工期延误30天，合同约定违约金为每日合同总价的0.2%。承包方主张调减，但法院认定极端天气未达到不可抗力标准，且发包方已提供租金损失证据，最终判决按合同约定支付违约金。

　　质量缺陷类违约金

　　若质量问题导致工程无法通过验收或需返工，法院通常支持发包方主张违约金，但需扣除已发生的修复费用。例如，在某桥梁项目中，承包方施工的桥墩混凝土强度不达标，合同约定违约金为合同总价的10%。发包方主张全额违约金，但法院经审理认定，实际损失包括返工费用5%和工期延误损失3%，最终判决按8%计入结算。

　　付款违约类违约金

　　若发包方未按约定支付工程款，承包方主张违约金时，法院通常支持，但需注意：

　　违约金起算时间是否符合合同约定(如“逾期付款超过15日开始计算”);

　　违约金是否与利息损失重复主张(根据《民法典》第六百四十六条，违约金与利息损失原则上不可兼得)。

　　例如，在某商业广场项目中，发包方逾期支付进度款60天，合同约定违约金为逾期金额的日万分之五。承包方同时主张违约金和利息，法院最终判决仅支持违约金，认为其已覆盖利息损失。

　　四、启示与建议：风险防控的三大路径

　　合同条款精细化

　　发承包双方应在合同中明确违约金性质(补偿性/惩罚性)、计算方式(如按日计算/固定比例)、结算方式(如从工程款中扣除/单独支付)，避免模糊表述。例如，可约定：“承包方逾期竣工的，每逾期一日支付合同总价0.1%的违约金，该违约金在最终结算时从工程款中扣除，但总额不超过合同总价的5%。”

　　证据管理规范化

　　守约方应保留违约金计算依据(如损失凭证、第三方评估报告)、违约通知记录(如书面催告函、邮件)、调减请求证据(如不可抗力证明、对方过错证据)等，以支持结算主张。

　　争议解决前置化

　　对于复杂项目，可引入第三方咨询机构对违约金合理性进行评估，或通过调解、仲裁等方式提前化解争议，避免诉讼耗时耗力。例如，某大型化工项目通过仲裁前置程序，仅用3个月即完成违约金调减与结算确认，较诉讼周期缩短60%。

　　结语

　　工程违约金是否纳入结算，本质是法律逻辑与商业逻辑的平衡。发承包双方应以合同为基石，以证据为支撑，以公平为原则，在履约过程中动态管理违约风险，方能在结算阶段实现“账目清晰、权益明晰”。